12月14日，一项由国际研究项目“数据工作者调查”（Data Worker's Inquiry）披露的最新证词，揭开了人工智能消费热潮背后鲜为人知的一面：在看似光鲜的AI聊天服务背后，是一群身处全球南方的劳动者，被迫以“人类替身”的身份，扮演虚拟恋人、朋友甚至心理倾诉对象，维系着远方用户对“智能陪伴”的幻想。
来自肯尼亚内罗毕马萨雷贫民窟的迈克尔·杰弗里·亚洲（Michael Geoffrey Asia），原本怀揣航空业梦想，却因行业萎缩而失业。在生计所迫下，他加入了一家名为New Media Services的澳大利亚公司，成为所谓的“文字聊天运营员”。然而，这份工作远非他想象中的远程客服或技术支持，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情感表演。
迈克尔描述道，他的日常任务是使用公司提供的虚假身份，在多个平台上与素未谋面的用户进行亲密对话——从调情到倾诉心事，甚至涉及露骨内容。他必须同时维持三到五个不同人设，每个角色都需有完整的背景故事、性格特征和语言风格。“有时我接手一段已经持续好几天的对话，必须迅速熟悉上下文，确保对方察觉不到‘换人’。”他说。
这份工作的考核机制严苛到近乎冷酷：每条消息固定报酬仅0.05美元，但必须达到最低字符数；打字速度不得低于每分钟40个单词；系统实时监控消息发送总量，一旦绩效下滑，轻则减少派单，重则直接解雇。在这样的高压下，迈克尔每天都在情感与道德的夹缝中挣扎。
更令他痛苦的是，许多用户将他当作AI聊天机器人，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孤独、创伤与渴望。而他明知自己只是“真人扮演的假AI”，却不得不继续编织温情谎言。“我的信仰告诉我，爱是真实的，亲密关系是神圣的。可我却在职业化地欺骗那些真正需要联结的人——拿走他们的信任、金钱，却无法给予任何真实回应。”他在报告中写道。
为了不让家人失望，迈克尔对外谎称自己是一名远程IT技术人员，负责处理服务器故障和工单。“他们永远不会想到，就在他们熟睡的隔壁房间，我又对一个陌生人说了‘我爱你’。”他坦言。而公司强制签署的保密协议，更让他连倾诉真相的机会都被剥夺。“你该怎么向亲人解释：你的收入，来自于对全世界说‘我爱你’？”
迈克尔的经历并非个案。尽管缺乏精确统计，但据估算，全球参与线上零工经济的劳动者人数高达1.54亿至4.35亿。其中，大量高压力、低保障、低报酬的AI相关岗位——如数据标注、内容审核、情感陪聊等——正越来越多地外包给非洲、南亚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。这些“隐形劳动力”支撑着AI产业的繁荣表象，却鲜少被看见，更难获得应有的尊重与权益保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