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一位热衷于明史的朋友甘总，让我对AI的“幻觉”现象有了更深的感触。甘总经营着一个历史公众号，最近专注于挖掘明末清初降将的故事。春节期间，Deepseek的走红让他萌生了用AI提升写作效率的想法。
然而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。甘总原本是个温文尔雅的人，但Deepseek却让他“破防”了。当他让AI编写明末将领刘兴祚的故事时，尽管这是一个相对冷门的人物，Deepseek却迅速输出了大量内容，甚至还附上了文献来源。但经过仔细核实，甘总发现这些内容与史实严重不符。历史上，刘兴祚1630年就去世了，可在Deepseek的描述中，他却在1632年创作了充满忠义气节的诗歌，而且那些所谓的参考文献也全是无中生有。
这种“看上去真实，实则虚假”的内容，被专业人士称为AI的“幻觉”。在AI发展的早期，这种“幻觉”曾被视为一种积极信号，因为它意味着AI学会了“像人一样说话”，甚至能提供新的视角。但在如今AI大规模应用的时代，“幻觉”带来的问题愈发严峻。
甘总只是众多“幻觉受害者”中的一个典型。在现实生活中，甚至有人拿着AI开出的药方去抓药，后果不堪设想。对于我们这些写文章的人来说，被AI欺骗最多只是在评论区被读者指出错误。但那些盲目相信AI药方的人，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。
过去，老实人容易被坏人欺骗，如今连计算机也可能“欺骗”我们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些盲目相信AI的老板们。毕竟，吃了AI药方最多是自己住院，而完全依赖AI管理公司，员工可能会面临失业。遗憾的是，这样的老板似乎越来越多。
归根结底，AI浪潮的发展和传播速度太快，超出了我们原有知识和经验的范畴。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AI自2022年底诞生以来，短短两年多时间，中国生成式AI用户就突破了2.5亿。相比之下，互联网进入中国是在1994年，直到2008年，网民规模才突破3亿。互联网如此缓慢的渗透速度尚且带来了大量的产业和社会问题，更何况渗透速度远超互联网的AI？
AI不仅仅是生成式AI，还包括智能驾驶、机器人等诸多领域。想想那些开启“智能驾驶”功能后在高速公路上呼呼大睡的人，那些用AI换脸制作非法内容的人吧。过去，人们沉迷于短视频中的低俗内容；未来，可能沉迷于AI生成的美女和离奇故事。当长辈拿着AI生成的文章告诉你一些事情时，当老板拿着AI生成的工作计划指导你工作时，你又会作何感想呢？
现在是时候认真思考如何在这个被AI改造的世界中生活了。
最早意识到AI冲击的其实是打工人，因为老板和领导开始关注AI，甚至到了“迷信”的程度。Deepseek在春节期间爆火，年后复工，许多人就接到了老板或领导的通知：“认真研究如何用Deepseek提高工作效率。”
一位VC行业的从业者就讲述了他的遭遇。老板看了几个关于AI的视频后，要求他们使用Deepseek，甚至要求用它重写以前的文章和报告，并进行测试。结果，Deepseek在文章中加入了大量看不懂的物理术语，如“资产暗物质裂变引擎”“电池包如同落入车身陷阱的囚徒”……看上去很厉害，其实毫无意义。
这位从业者的遭遇并非个例。在社交平台上，不少打工人都抱怨老板对AI产生了谜之崇拜，凡事都要问能否用AI完成。一位网友表示：“我们老板也一直说要用AI工作，客服性质的回复希望全部用AI代替，文案内容也要AI输出，叫我们自己想办法找AI软件用，还把这个列为今年工作重心，就是要一切AI化。”
还有网友表示：“老板天天让我们学AI，每天开会内容就是某某公司又开除了多少人，某某市政府又引用了AI系统，淘汰了客服。以后我们市场部就不存在了，再不学习就要被淘汰。一边鞭策，却没有可行的实操方法，感觉这样下去很内耗。”
更有网友表示，自己在一个初创品牌工作，老板试图用AI搞定所有文案、视频、直播、宣传、营销，然后达成年销售额一千万的目标。在该评论下，另一位网友表示：“我们老板也是，花几万学习回来觉得自己已经会做视频，再加上AI赋能，今年目标一千万。”
老板们的焦虑是可以理解的。中国的市场竞争非常激烈，尤其是在中小企业中。这几年，“降本增效”是老板们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问题。恰好在这个阶段，AI技术迎来了大爆发，特别是Deepseek的走红让许多之前不关注科技产业的人了解到了AI的神奇。
AI能提高多少效率尚且未知，但当发现同行都在用AI时，老板们就会感到焦虑，因为别人提高了就相当于自己降低了——这和中产家庭看待补习班的心态是一样的。于是，“不管有没有用，先安排上再说。”
在许多老板眼中，AI似乎提供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——无需高投入，只需下载一个客户端app，就能大幅提高公司效率。某种意义上，AI已经成为无数中小企业老板的救命稻草。
老板们焦虑的心态可以理解，但能否解决实际问题是另一回事。理论上，在当前技术条件下，AI确实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满足老板的需求，提供一个可以部分“降本增效”的解决方案——无论是本地部署还是构建专属知识库，这些技术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企业完成AI升级改造。
但请永远记住一句话：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。在理想世界，企业的AI升级是老板一声令下，技术部门购买几十张4090显卡，立刻完成本地化部署，同时还搭建了针对公司实际业务的知识库，打造了适合不同部门的工作流。从此以后，打工人只需调教AI，即可生成真实可靠的数据或报告来完成日常工作。
但在现实中，事情往往以一种非常抽象但真实的方式展开。购买4090的预算是不会批准的，想都别想，不让你自己垫钱购买4090然后走报销程序就不错了。作为一个成熟的打工人，你需要自己上网寻找各种AI工具、注册各种会员、想办法学会这些工具，然后提高整个公司的生产效率。老黄牛看了都想流泪，至少人家作为牲畜，不需要研究如何让全农场的老黄牛更快地干活。
这并不是说老板或领导故意利用AI的名义来PUA员工，而是因为老板眼中的AI和打工人眼中的AI完全不同。还是之前说的那句话：AI这轮技术浪潮来得太快，以至于我们原有的知识和经验可能已经跟不上技术进步——毕竟，Deepseek从走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季度，你又能指望老板对它有多么深刻的理解呢？老板们现在已经知道AI是个好东西，知道AI能力很强，但老板们并不清楚AI的能力边界，不知道AI究竟是什么原理，适合做什么。
实际上，能自己在手机上下载一个大模型app，并且真的玩了几次的老板，就已经算得上“严谨踏实”了。更多老板只是在短视频里看别人使用，甚至有不少老板自己基本没有使用过任何AI大模型产品，但他的手下却有一个投资AI的团队。了解了这些背景，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老板们总是对AI兴趣盎然了——因为他们只看到了AI最光鲜亮丽的一面。
在老板眼中，AI当然十足可爱，因为老板们不需要用AI处理每一件细节且琐碎的工作——看到短视频里AI的各种神奇之处，再看看自己随便的几个提问，Deepseek就可以给出长篇大论、辞藻华丽、条理清楚的回答，自然就觉得AI在自己的公司里也能发挥巨大作用。
但打工人眼中的AI则完全不同。老板让我用AI画图，还要生成的图片画风保持一致，但AI画出来的东西品质不可控，背景里的文字经常是乱码，根本无法实际交付——最后，还是得我自己上手P图。老板让我用AI写文案，但AI生成的文案根本没法看。且不说Deepseek特有的那种“用力过猛”，光是虚构事实、虚构参考文献的各种幻觉就已经让人崩溃了——最后，还是得我上手查证核实。
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上海当律师，她们律所最近也在试着用AI提高工作效率。但现实是：用AI进行外文资料的翻译确实是一把好手，自己只需要最后检查一下就可以用了。但如果让AI自己写点什么东西，它就要开始作妖了，不仅会编造各种不存在的案例，甚至还会编造法条。
甚至，在现实中，有的领导为了应付他的领导对AI的重视，硬是强迫手下的员工加班，靠人工堆出来一个好东西，然后“指鹿为马”说是AI做的——试图用这种“人工”的人工智能给更上层的领导
